(二)家族血缘式的悲剧模式
《诗学》在论述悲剧的行为时说道:“现在,最好的悲剧写的都是关于少数几个家族的问题。”[3]由此可以看出,亚里士多德对戏剧创作中运用家庭血缘的模式还是非常肯定的。因为,远在古希腊时期,人类已经有了伦理道德意识,到了《雷雨》产生的时期,人们的伦理道德观念已经非常成熟了。在戏剧中,如果光有命运的力量,主人公们还没有认识到自己行为的严重性。而当主人公们有了伦理与道德观念时,就更能认识到自己行为后果的严重性,作品中的悲剧性就更加强烈了。所以说,伦理与道德观念是悲剧产生的原因,而伦理与道德观念则以家庭血缘关系为基础而产生的。所以不论是古希腊悲剧还是《雷雨》,一些好的悲剧作品中大都运用了家庭血缘式的创作模式。
比如,在《美狄亚》中,美狄亚为了报复负心的丈夫,让丈夫永远生活在痛苦之中,不仅杀死了丈夫的未婚妻,更是决绝地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样的结果固然令丈夫痛苦了,但作为一个母亲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这样做显然有悖于家庭的伦理道德,以致于美狄亚在杀子之前,自己内心也经历了反复的痛苦与纠结。《美狄亚》正是通过展示这种人物在极端的处境下被撕裂的精神与灵魂,从而才显示出了整个作品的悲壮与震撼美。而在《雷雨》中,周萍先与自己的继母繁漪产生了感情,后来又在不自觉中引诱了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并让她怀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在这个家庭里,周萍的两段感情都是违反了伦理与道德观念的。因此他整天都活在痛苦与空虚之中,最终因不能接受现实而饮弹自杀。同时,在这个家庭中的其他人也都陷入类似混乱关系的漩涡中不能自拔,而整部作品透过这种家族宿命式的悲剧叙述也更能产生强烈的艺术效果。
所以,不论是古希腊悲剧还是《雷雨》,之所以能够打动观众,让观众感到“怜悯与恐惧”,感受到它们强烈的悲剧效果,是因为它们大都建立在一个家庭血缘的模式之上。所以,家族血缘模式为人物性格的突出,戏剧情节的展开和戏剧思想的突显都奠定了坚实的结构基础,提供了一种经典的形式。本文来自优)文!论(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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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追溯式结构以及突转和发现手法的运用
《诗学》中指出:“情节的长度,不能超过观察者能够集中注意力进行观赏的时间限度,必须限于舞台的表演时间。”[3]所以,情节的长度与布局非常重要。戏剧创作其时空限制决定了它必须要有一个紧凑的结构, 因为它要在有限的舞台上表现出无限的内容。基于这些要求,那么在戏剧创作中就要采取一些巧妙的手法,如“追溯式”结构和“突转与发现”对作品加以合理的布局,这样就能达到亚里士多德提到的对悲剧创作的要求。而古希腊悲剧中的大多数作品以及《雷雨》也都采用了这些手法。
“‘追溯式’结构的特点是采用倒叙或回顾式展开情节,即不按时间顺序展开,剧情在接近危机或高潮处展开。”[6]《俄狄浦斯王》中,故事跨度长达十年,主要内容是俄狄浦斯被父母抛弃,却又得到仆人的怜悯而被送给科任托斯牧人, 被科任托斯国王夫妇收养抚养成人的故事, 俄狄浦斯长大后得知自己的命运而离家出走,却又在无意中杀父娶母而陷入命运罗网的故事以及最终真相大白等。如果把这些事都不加整理地搬上舞台,一定会因矛盾的复杂和情节的拖沓而影响全剧的美感。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作者把跨越十年的故事集中在一个时空里,由人物把剧情转述出来,通过矛盾冲突把真相一点点地展开,最终水落石出,这就是对“追溯式”结构的运用。
在《雷雨》中,一个经历了三十年历程的封建家庭由盛到衰的故事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几幕剧中完整地展开。所以,曹禺继承和运用了《俄狄浦斯王》中“追溯式”的结构手法,将周鲁两家几十年的矛盾以及剧中人物的情感纠葛与命运转折集中在一个时间之内, 通过这个时间内人们的行为以及发生的事件将周公馆内所有的不堪回首的历史以及所有人物心理的痛苦入木三分地展示出来。
而为了让作品的情节显得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在戏剧创作中对“反转与发现”手法的运用则必不可少。亚里士多德认为:“‘反转’是事物由一个状态转向相反的方面”,“‘发现’则是指从不知到知的转变,面临好运和厄运的两个人,由这个‘发现’而导致爱或恨的关系。‘发现’最好的效果就是和‘反转’同时出现。”[3]“反转与发现”作为亚里士多德《诗学》里的理论,构成了他悲剧结构理论的核心,而《俄狄浦斯王》则成为使用“反转与发现”的典范。
《俄狄浦斯王》中一共使用了四次“发现”。第一次,忒拜城的“先知”指出俄狄浦斯犯了“杀父娶母”罪。第二次,俄狄浦斯通过调查自己的身世,追查凶手,发现自己就是杀害前王的凶手。上述两次“发现”并未引起“反转”,但是它把全剧推向高潮。第三次,俄狄浦斯从报信人那里确认了自己就是杀害前王的凶手,王后也知道了自己与俄狄浦斯的不伦关系,并劝他不要再追查下去。这是一次重大的发现。至此,悲剧结局已成定势。第四次,两个牧羊人相遇,揭开了俄狄浦斯身世之谜,他发现了自己犯下了杀父娶母的罪过。这时,“发现”与“反转”同时出现,正是这一发现,使俄狄浦斯的境况发生巨变。瞬间,伸张正义的审判者变成了杀人凶手,高贵的国王沦为乞丐。至此,悲剧效果完全展现。
《雷雨》借鉴了《俄狄浦斯王》“发现”与“突转”的技巧。第二幕中周朴园与鲁侍萍的重逢是第一次“发现”,这次“发现”虽然在两人内心都引起了波澜,但两人很快冷静下来,并未引起什么“反转”。然而在第三幕鲁贵父女被辞退以后,一系列事件接连不断,繁漪的报复行为使侍萍发现了周萍与四凤同母异父兄妹间的乱伦关系,这一重要发现与《俄狄浦斯王》中王后发现俄狄浦斯弑父乱伦具有同样的性质,悲剧结局已成定势,为第四幕高潮的到来作了重要铺垫。第四幕是全剧的高潮,这个家庭里的混乱关系都被发现。这里,“发现”与“反转”同时出现,掀起了全剧的高潮,高潮即结局。随着高潮而来的是由剧中主人公的死亡和精神分裂构成的悲惨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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